【从虚幻带领我到现实,从黑暗指引我到光明,从死亡超度我到不朽。】——Don Davis
.....
在第50具女尸被发现的第二天。
莫哲辞去了在报社的工作,他对昔日的同事说,早该这样了。
莫哲说,自己早就不太认为会喜欢这个地方,油纸味和墨水味太重,味道刺鼻,充斥了整个工作环境,那些气味隐盖了很多别的东西。
莫哲没有去领取结算的薪水手续就离开了报社,离开后的第一件事情就坐了一辆出租车,去看自己的心理医生了。
“医生。”
他开口。
“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呢莫哲?”医生问。
“我道出了真相。”
“那么道出真相后,不是对所有人都要好些吗?”
“才没有那种事。”他闭起眼睛,头靠在椅子上。
医生说:“你的工作不单是赋予真相,你有没有尝试文学之路?”
“文学之路是为野心家、投机分子和马屁精铺设的。”他说。
然后掏出了一支烟。
医生看着他从口中吐出的烟圈,房间的灯光给墙壁上的大鸟画像染上一层金光。房间里的温热暖意让莫哲有了些怠倦,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休息过了。
精致的墙壁上雕琢着深浅不一的线条,有些似波浪,而另一些如延绵的沙丘。
创作者似乎是想刻意勾勒出的某种西方古典主义的艺术美学感。
莫哲的视线转向了房间的一处角落,那是存放书籍的地方,他发现每层的书都是用同一种颜色的书皮包装而成的,做事者格外用心,在追求整齐的同时,再用精致的金色细线捆绑勾边。
在书架旁边,是一个火炉。
火炉?
怎么会有火炉呢?
医生拿着笔记录着男人说过的话,行为,神态,像记下一笔不小数目的财产一样仔细,也没有抬起头看他。
莫哲瞄到了医生旁边的另外一本记事本,上面有一连串的人名:
邹寻,托马斯·安德森,马尔克斯·康纳,小亚历山大·麦康,林婉婷,唐·丹尼......
莫哲看着医生,眼睛里没有了神采。
“但有些事情就非常古怪,故事现在一直围绕一个混乱的引力中心旋转,这个中心就是民主,或者说,社会打算向我们展示一个表面有秩序的中心,不论真假,声势浩大,搞得像是宗教一样——我可不信宗教,我相信频率,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频率,这些特殊的频率如河流般分化交汇,从而联汇始终,无论好与坏,善与恶,皆将贯通着过去,现在和将来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:“民主”这个概念其实来源于人们一种错位的正义感?”医生反问着,也没抬头。
“我没有说它的起源,我指的是它的本质。”莫哲看上去有些恼火,他的黑眼圈比以前还要严重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“民主本质是什么?”
“是一群白痴来选举一个白痴的行为。”他说“不仅如此,我在看到新闻里那些受害妇女的尸体时,会感到嫉妒——她们死的太轻松了,解脱的太轻松了。”
“你悲伤吗?”
“也许我哭过,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刚入职,还是入职后几个月,这种事情就司空见惯了。”
医生沉没了一会儿,他停下手中的笔,给自己倒了一杯水。
莫哲缓和了一下情绪说:“我做了很多次同样的梦,那片湖泊的底部,上面漂浮的阴影我总是看不清,直到我在几天前拿到了一位执行官交给我的东西,他警告我别拆开,但在我和他分别时,我就已经意识到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头了。回到家后的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,但这次我看清了湖面的东西。”
医生终于把目光望向了莫哲。
“湖面上飘着我的母亲。”莫哲说。
“接着我看见了母亲的身体里有一座玫瑰色大理石的院子,画面一转,我的周围就全是各个时代的哲学家和野蛮人。包围了我,他们都在唱我听不懂的歌,确切地说,他们是在用某种梵文唱歌,哲学家身体高大,他们吞掉了野蛮人,然后肥大的身躯向前移动,呈现一段S形,他们走在一段扭曲的白黄色的道路上,打着嗝,边走边吃,很快长大成了一座座山,那瞬间,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,仿佛那些能吓倒我们、让我们生气、有鲜血、致命伤口和臭气的东西就近在咫尺,它们构成了我们过去和之后的路。”
“梦境总是象征着现实的一些投射。”医生说“你认为这个梦是在投射你生活中的什么?”
莫哲说:“也许是一段往事。”
“什么往事?”
“我在几年前采访过一个养蜂人。”莫哲继续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火炉,木材和碳色上有着斑点般的赤红“那个养蜂人有一个愿望,他一直希望建立一个多维面的同居蜂巢,一个可以把头伸进去探访的活生生的蜜蜂巢穴。他认为这样会建设自己养蜂场的一个旅游业发展,于是他挖掉了之前的旧蜂巢,重建了养蜂场,之后有一次,他正在院子里干活,突然一个蜂箱涌出一大群蜜蜂,像流淌的黑色熔岩迸发,然后腾空而起。黑压压的,潮水般的扑向养蜂人,没有犹豫。他扔下工具迅速进入蜂群,他在瞬间就处于蜜蜂旋风的中心。养蜂人小跑着与蜂群同步穿过了院子。戴着跳过一个又一个篱笆。逃离那响声如雷的动物,他的头在它们的腹部晃荡。他们一起穿过草丛,通过一片开阔地,他累了,可蜜群还不累,它们加快了速度,这个载着蜂群的男人滑下山岗,滑进一片沼泽。他和蜜蜂犹如一头沼泽魔鬼,嗡嗡叫着,盘旋着,在瘴气中翻腾。养蜂人在污泥中拼命摇晃着,努力保持平衡。但蜜蜂仿佛得到某种信号,加快了速度。它们除去了养蜂人头的帽子,留下湿漉漉的他独自站在那里,蜂群保持着齐眼的高度,从地面漂过,好似被释放的精灵,越过草丛,消失在昏暗的树林中。”
“蜂群是疯狂的,在蜂巢的入口处明显地躁动不安,喧闹的嗡嗡声此起彼伏,振动邻里,接着蜂巢开始吐出成群的蜜蜂,不仅要倾空其肠胃,还要倾空其灵魂。”
“灵魂?”医生问。
“人是有灵魂的,蜜蜂也有。在宏观上看,两者是很像。实际上我们做梦,蜜蜂也会做梦。”
“你是认为蜜蜂的社会体制和我们很像吗?”
“你有听说过六度分离理论吗?”
“自然知道,米尔格伦提出的一个理论,他认为在人际交往的脉络中,任意两个陌生人的联系,都可以通过最多五个熟人就能达到目的。所以,这是你认为我们和蜂群的群体思维很像的原因?”
“是的,而且这个理论其实有一个延伸。”
“什么延伸?”
“六度分离理论不止限制于人群,在很久以前,科学家就将其推广到了经济,物理,数学,甚至生物脑神经元结构,细胞内的分子交互作用网络结构,原子结构乃至量子结构上,可以说,这个理论是可以构成一个万物的大统一的一个理论依据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...”
“医生,如果我告诉你,其实人能够只用一个公式,一个方程,一个终极的算法,来解释、预测,甚至干预和任意塑造宇宙万物.....你会选择将未来推向什么方向?”
男人掐灭了烟,好像结束了房间里埋没着的万般死寂。
“...”
医生盯着莫哲,反问道:“那你呢?”
莫哲说:“革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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